“是我。”黑影回答道。

     我暗地里吁了一口气。是纪凤，听声音我辨认出来了。夜深人静，这纪凤跑到榕树林干什么。心里想着，我就问了出来。

    “这半夜三更的，纪凤你不休息，跑到这榕树林干什么？”我带着点责备的口吻问。

     纪凤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关切地说：“高素，白天的事我都知道了。调不去管理处机关就调不去，千万莫把它看得太重。要是因为它气坏了身体，你可就干了件大傻事。”

     哎呀，我的天啊，肯定是宋书清这个嘴像裤腰带一样松。就我这点破事，干嘛要弄得天下人皆知呢。男人就面子这么点爱好，那是宁肯折腰也要面子的种。你说这宋书清，咋嘴上就不栓把锁呢？我有点气急败坏，嘴里就含含糊糊地说：“不是……哪能……没有。”

     听我这吞吞吐吐，似是而非的答话，季风扑哧一下乐出了声。说：“高素，你就别身软嘴还硬，死要面子活受罪了。你和宋书清的谈话都被我听到了。”说着说着，纪凤的声音小了下去，像是意有所指地说：“其实，面子真有那么重要么？”

     纪凤的话声音不大，听在我耳朵里心中就像想起了一声震天的雷响。我知道纪凤这句话是指向什么来说的，而我又完全不能接受，心中就起了一阵惊慌。更才为黑暗中纪凤陪我渡过这样一个特殊的落寞夜晚而心底涌起的温柔和感激，霎那间荡然无存。我镇定了一下，在黑夜中板起脸，冷冷的对纪凤说：“我没事，谢谢你能陪我渡过这样一个艰难的时刻。夜深了，请你回去休息吧。”

     想必是纪凤猜到了我的表情。黑暗中，我听到纪凤幽幽地说：“唉，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不能再听纪凤说下去了，因为我知道纪凤下面会说什么。我心里有些慌乱，勉强稳了稳心神，硬起性子从草地上站起来，对纪凤说：“天真得太晚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不行么？”说完，借着收费站庭院里传来的微弱的灯光，向纪凤做了个请的手势，说：“来吧，让我送你回宿舍。”

     纪凤看我这样，只好站起身来，走在我前边，用一种幽怨的口气说：“看你这人……”

     我没有答话，心头如撞鹿般怦怦跳着，生怕纪凤再使出什么让我难堪的手段。纪凤也住了口。我们两个就这样踏着夜的沉静走出榕树林，向宿舍楼走去。

     到了宿办楼门口，我看着纪凤上了楼，准备和她道别。纪凤从楼梯上转过身，眼里含着脉脉的情愫，刚想张嘴说些什么，我则怕她说出一些我不想听的话，匆匆忙忙说了声再见，转过身逃也似的跑回了我的宿舍。

     回到宿舍，我没有开灯，和衣躺下，却怎么也难以入睡。于是索性把被子垫在身底下，半躺半卧，开始想起这几天接连发生的事情来。

     打从张子藤甩掉纪凤，纪凤扑在我怀里在我肩膀上又撕又咬这件事发生后，我发现纪凤有意无意之间开始向我传递一种喜欢上我的意思。前边我也说过，就在张子藤、何强、宋书清们在主线收费站各自找到女朋友的时候，我也曾动过心，委托过纪凤们也为我找寻一个合适的女朋友，但是我碰了软钉子，被人说我傲，不好接触，怕将来她们吃亏。那时我是彻底灰了心，决定把心思全部放到工作和写作上，不再希冀能从主线收费站找一个红颜知己。再后来，我发现在主线收费站的所有女生中，还真没有能和我对得上话的。我冷了心，就彻底断了在主线收费站找女朋友的念想。不是说我们主线收费站的女生不好，而是能和我交心的人根本就不存在。平常，包括我手下的收费一班，我接触的女生也不算少，可就是没有一个能上我眼的。这样一来，我和主线收费站的女生大多是，也只能是工作关系，而不存在喜欢不喜欢的关系。而事实上，我的感觉和现实有着很大的落差。后来听郑子藤、何强、宋书清转述他们女朋友的话，说我这个人别看外表骄傲，其实挺有女人缘的，包括我们主线收费站在内的高速公路沿线收费站里，对我有好感的女孩子没有百十来个，也有八、九十个位，主线收费站本来近水楼台先得月，都是因为我孤傲的外表给吓回去了。而我老觉着自己挺随和的，事情怎么会这样呢？

     纪凤频频向我发动攻势。在食堂提前给我打饭，想替我洗衣服被我婉转地回绝了，有意无意间造访我的宿舍，陪我聊天，等等，等等。我也不是傻子，从最初的懵懂中醒过神来，纪凤的意思我很快就看出来了。我开始回避和纪凤见面。主线收费站就那么大点地方，低头不见抬头见，无论我怎么躲避，也不可能不合纪凤见面，更何况纪凤是有意而为之。我和纪凤说，纪凤你别这个样子了，谁不知道我高素心冷难接触。没想到纪凤说高素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从我被张子藤抛弃伏在你怀里在你的肩头撕咬你挺受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这个人外冷内热，敢于担当，是个可以依靠一生的真男人。我被纪凤点中了弱点，只有苦笑。纪凤说，高素你不理我，是不是因为有张子藤的因素在内。我苦着脸说，纪凤你都说了我这人敢于担当，怎么会有张子藤那样的顾虑？这说明你还是不真正地了解我。

     纪凤一脸的辩解，说：“请你不要拒绝我，我自信在主线费站我是最了解你的人。”

     我没有接话，心想这个可能也是真的。当一个人有了急切想接近另一个人的动机的时候，他通常会通过各种渠道去了解另一个人的底细，方方面面的，甚至那个人的隐私。被喜欢是一回事，喜欢是另一回事。纪凤喜欢我，我却泛不起一点涟漪，找不着那种喜欢的感觉。就像我说的，纪凤和张子藤的关系，我倒是没想过，连冒头的嫩芽也也没有。只不过我总是沉湎于丰富的想象之中，为自己的笔下勾画一幅幅人物生动的画图。我喜欢安徒生笔下美人鱼的纯洁，我喜欢圣女贞德的百折不挠，我喜欢普希金笔下上尉女儿玛丽亚的热情执着，我喜欢雨果笔下巴黎圣母院中艳美无比的埃斯梅拉达。而这一切，使我在主线收费站所找不到的。

     沉默了一会，我对纪凤说：“纪凤，我这人整天脑子里想的不是拜伦、雪莱，就是雨果、狄更斯，咱们能谈得来的话题很少。和我在一起，你会感觉痛苦的。”

     纪凤望着我，眼睛一眨也不眨，说：“不会的我可以学，我就是觉得和你在一起感觉最好。”

     看来，纪凤非常坚定。而我根本就不想谈女朋友的事，尤其是在这让我倍受打击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发生的时候。

     我为难着，退缩着，回避着，却又无可退缩，无可回避。就在我左右为难的时候，一个我怎么也想不到的人找上门来了。

编辑：魏立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