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立涛    字数：2323

 

一 老虎嘴的考验

    “上车，走吧！”张三娃麻利地合上车门，与计调员姚胖子点头示意后，对儿子张平福大声喊道。

看见儿子一脸幸福的表情，张三娃这才从自己的惯性思维中醒过神来，意识到这将是自己的最后一次出车。这次出车回来后，张三娃将从此告别三十六年的司机生涯，从县邮政局邮包司机的岗位上退下来，彻彻底底告别伴随了几十年的方向盘。

“小子，别得意，过老虎嘴的注意事项可记清楚了？”张三娃有点不情愿地与张平福换过位子，叮嘱儿子道。

    “放心吧，爹！”张平福接过方向盘，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神情，接着说道：“都跟了你这么长时间车了，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说完，拧转钥匙，打着车，邮车响起轻快的轰鸣，缓缓滑出了邮局大院，驶向了出城的大道。

    是啊，除了走老虎嘴，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儿子毕竟跟车已经一年多了。除了老虎嘴，张三娃已经不止一次地把车交给儿子，让儿子开过车了。

    县城熟悉的景物，像家门前的河流从车窗徜徉而过，张三娃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假寐起来，心里却翻来覆去的念叨着老虎嘴。只要这次平安过了老虎嘴，他这个做老子的将把这辆邮车的方向盘彻底的、放心的交到儿子的手中，从此以后陪伴老伴过一个退休老人的生活。

二 艰难的山区驿路

    位于太行山深处的这个县，区域不算小，面积3750平方公里，人口不算多，全县20万人，可以说地广人稀。物产丰富，资源众多，却因闭塞的交通，与外界交流不易，而显得民众荷包里颇缺钞票。多年以来，市  里、县里在修路上投得钱也不少，奈何群山耸立，没修通一条路都得花上几年，甚至十几年，简直可以说得有愚公移山的精神不可。

    就拿县城与外界沟通的这条盘山路来说吧，从解放前肩挑手扛的羊肠小道，到九十年代后期铺上柏油的盘山公路，寄托了数代人的心血和期望，终于破开挡在县城前的两座大山，有了一条可以行驶汽车与外界连通的大道，然而却由于路险难行依然阻断了县城人许多年来与外界畅通无阻的梦想。整个县的情况如此，县邮局的邮路更是如此。每两天一班邮包班车从邮局开出，通过盘山公路开往市里，把县城的信件送到市邮局，再把全国各地给县里的信件从市局带回县城。在县城，汽车司机一个让人又羡慕又害怕的职业。在出县城的两座大山之间，从前山的盘山公路上到山顶，下到谷底，穿过两山间的西平河大桥，再上到后山的盘山公路，要花上4个小时，更何况前山的老虎嘴随时都有吞噬司机生命的危险。也正是因为这种情况，汽车司机在整个县里都是待遇最高的职业，也是许许多多不甘于一辈子封闭在大山的山里人趋之若鹜甘愿冒险的事业。

现在算起来，张平福跟着爹出车都有一年零七个月了。严格来说，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张平福不但拿到了驾照，而且他爹张三娃偷偷把车交给他开也不止一次了，除了老虎嘴。每次开车通过老虎嘴，张平福都紧张得喘不过气来，早先更因为惊吓紧紧闭上眼睛不敢睁开。然而张平福知道“家书抵万金”这个道理，把县里和外界连通的信件平安的送出、取进，是他、他爹张三娃，甚至他们邮政几代人的职责所在。所以，尽管过老虎嘴紧张，张平福每次都紧紧盯着爹的每一个动作，心里牢记这爹教的每一句话，为将来自己单独行车打好基础。而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今天，张平福将在他爹张三娃的监督下自己开车通过老虎嘴，通过了这一关，他爹张三娃将放心地把这辆邮车的方向盘交给他，而不是交给别人，正式从邮车司机的岗位上退休。对于张平福来说，这也意味着他在邮局近三年的临时工身份的终结，正式成为县邮局的一员。所以，今天这一关对张平福至关重要，他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谨慎对待它。

    张平福开着车，在盘山公路上小心翼翼，一圈一圈的绕行着。

三 张平福们的梦想

    张平福这一代，与他们父辈们的思想有很大的不一样。平福，平福，张平福每当想起自己的这个名字，都不由得心里笑出了声。记得他老爹这三娃无数次说过，他这个名字是路平幸福的意思。有多少次，张平福埋怨他爹给起的名字不够响亮，太大众化了。但是，一想起父辈们对大山里邮路平畅的梦想，尤其开上车后，张平福不由得又对父辈们充满了无限的敬仰。

    每次出车，当走出大山，汽车行驶在平原上又平又直的公路上，张平福心里嫉妒得要死。“我们山里什么时候才会有着么宽敞平坦的公路啊？”张平福在这样的大道上开车时都会这样想。爹每次出车，邮局里的计调员在送爹上车时，都会郑重其事的说上一句：“上车，走吧！”话语里，既有对爹平安归来的嘱托，又有对县城邮路现状的无奈，这一句话，几十年来，上百年来，一直充斥在邮局邮差的耳旁，听上去情深意重而又惊心动魄。张平福默默地注视着发生在身边的一切，迫切的期望在自己这一代终止这险途无限的邮路，让后人们像自己的名字一样行走在路平幸福的大道上。走过高速公路的张平福，知道高速公路价值的张平福，一直企盼着把高速公路搬上家门口的这条邮路。他的期盼是如此的殷切，他的心情是如此的焦急，有时做梦会梦到县城一夜之间通了高速公路。醒来他都嘲笑自己的天真和呆傻：在大山里修高速公路，可能么？

    不是可能，是肯定。张平福现在知道，出县城的前山、后山之间峡谷大河上，已经矗立起了几座高达100多米的桥墩，说是正在修经过县城的一条高速公路的高架桥。据说，一年后，这条高速公路将正式通车。

四 高速公路不是梦

    张平福手脚并用，在张三娃地注视下，顺利通过了老虎嘴。

    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抹一把脸上的汗珠，张平福注意到他爹张三娃把身子轻轻靠在座椅上，又闭上眼开始假寐起来，脸上挂着一丝恬然的微笑。

    快下到谷底的盘山公路上，张平福眼前一座座高耸的桥墩刺破苍穹，与蓝天上的白云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张平福无声地笑了，是对通过老虎口考验的幸福，更是对一年后不用再过老虎口期待的幸福。

编辑：魏立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