⑦那天我值夜班，到早上八点，从岗上下来，带着收费一班去票证交完款，我拖着疲累的身体刚回到宿舍，准备去水房冲个凉水澡，然后把自己扔到床上，让站了一夜的身子舒服舒服。这时，一个女声在门外喊：“高素，小高，你在吗？我找你说点事。”听声音是纪凤。

     我慌乱地把刚刚脱掉的衣服又重新套到身上，心想这个纪凤还真会挑时候。我这刚下夜班，脑袋都发木了，急需要睡一会养养精神，非得挑这个时候上门。能有什么事呢？

     应该说，林子英站长对我还是不错的。别人在收费站都是住的双人间，为了方便我写作，林站长特意在宿舍区为我安排了一个单间，配了书桌等简单家俱。我揉着肿胀的太阳穴不情愿地打开门，看见纪凤一脸的憔悴。可能也是一夜无眠的缘故，纪凤的脸色苍白，眼圈发黑，神态疲惫，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我被纪凤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把纪凤让进屋，问纪凤：“你这是怎么了？啥事把你折磨成了这个样子？”

     我这一说话不要紧，纪凤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抽噎着说：“小高，高素，子藤不要我了。”

     我心里一激灵，脑袋清醒了许多，连忙问：“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凤哭诉说：“张子藤不要我了。”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不对，不可能，就是我对张、纪关系能走到哪一步的忧虑变成现实，恐怕也没这么快吧，这张子藤离开我们主线收费站才几个月，就把纪凤给甩了？再说，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一点风声也没听到？我半是劝告半是安慰纪凤说：“不可能的事，你肯定是多心了。子藤不是拍着胸脯子发过誓不做陈世美吗？”

     纪凤流着成串的泪水，说：“我看他就是当了陈世美！”

     我说：“先别下结论，以我对子藤的了解，他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就是有个风吹草动的，我耳朵里也应该有个风声不是么？”

     纪凤说：“那我怎么给他打电话，他不接；给他写信，他也不回信？我都好几个月没有他的信儿了。”

     光顾着忙自己的事了，这一段时间也没有和张子藤联系过。听纪凤的叙述，这张子藤莫非真的对纪凤变了心了？依我的了解，张子藤这人做事待人稳重，一般都是先把工作做到头里去，在事情未做成功以前宁肯烂在肚子里也不会告诉别人。几个月了，张子藤对纪凤爱搭不理的，他们的关系恐怕真的要完了。张子藤几个月前离开主线收费站时，我的忧虑恐怕真的要变成现实了。人啊，变化得怎么这么快？我的心里一时爬满了怅惘的青藤。心里这么想，我的嘴上却对纪凤说：“你先别着急，可能是子藤这段时间特别忙吧。他刚去机关，怎么着也应该好好表现表现，在机关站住脚啊。”

     这一戳就破的理由，我自己都不能说服，显然也说服不了纪凤。果然，纪凤不信服地说：“忙也不是理由。接我个电话，回我封信会怎么的？”纪凤停止了哭泣，脸上带着泪痕，用期待的眼神望着我说：“小高，我知道你和子藤的关系最好，你一定要给我帮帮忙啊！”

     收费站环境的封闭性，管理处机关到收费站的层级性，两者之间时间和空间上的差距性，决定了纪凤和张子藤关系的未来不可能有好的结果。这，正是我在张子藤上调到管理处机关时预料到了的。这一旦成为现实，不只是纪凤不能承受，就是对我们活在收费站的人也是一分心理的重击。为了我自己，我也要管管这件事。

     我对纪凤说：“纪凤，你先冷静冷静。这件事这样办，我和何强、书清找个机会与子藤谈谈，打死也要把他拉回你身边。”

     纪凤眼里满是感激，向我深深鞠了一躬，说：“全指望你了，小高。”

     避开纪凤，我逮住张子藤来主线收费站修监控系统的机会，和张子藤作了一次深谈。张子藤对我的诘问很不以为然，皱着眉头对我说：“老三，我和纪凤的关系确实发生了点变化。不是我狠心，要我抛开纪凤我也十分难受，毕竟我们处了那么长时间。可是你要知道，我回了机关，在城市里生活，我和纪凤家又不是市里的，将来怎么过活？”

     张子藤的话太伤人了，我反驳道：“子藤，听话听音，你这样说，就是说我、何强，我们只能在收费站找老婆了。”张子藤一听我的话就急了眼，说：“老三，你别挑理行不行。我没说你跟何强不能找市里的姑娘结婚。我只是说，情势不同了，选择也就不同了。就拿你高素来说吧，你这么有才，将来一定比我发展好。等你离开了收费站，你还会从收费站找老婆，将来不能顾家吗？”张子藤接着诚恳地对我说：“老三，设身处地的你为我想想，你能想象将来你的侄子在家没人照顾，孤零零没有父母亲情吗？”张子藤说的是实话，现实生活并不像文学作品描绘的那样，到处都是浪漫温馨，它也有着残酷的一面。人的关系又很复杂，一旦坐实陈世美的名声，会一辈子在人的面前抬不起头来。我开诚布公地对张子藤说：“子藤，那你为纪凤着想过吗？前几天我见找了纪凤，她因为失恋而痛苦，憔悴不堪。你们相处了那么长时间，你这才一离开收费站就想抛弃她，你让她怎么活下去？”张子藤痛苦地捂住脸，从手指缝里流出这样的话：“遇上这样的事，谁说我不痛苦！”我问张子藤：“那你和纪凤还有挽救的机会么？”张子藤一脸的无奈，说：“除非纪凤也回处机关。这可能性不大。”纪凤回处机关？几乎没有可能。纪凤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收费员，毫无建树而言，上调管理处机关怎么可能呢。看来，张紫藤是铁了心了，他和纪凤之间的关系是真的完了。“那你不怕被人垢为陈世美？会对你今后的名声有碍的。”我提醒张子藤。张子藤苦笑了笑，说：“事情明摆在眼前，人们会理解的。”

    “所以我不接她电话，不回她信，不见她面，让时间之神慢慢冷却她心里的热情，磨平她不忿的棱角。”张子藤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

     张子藤不搭理纪凤，纪凤还是不死心。我们再次见面，是在去食堂的路上。纪凤拦住了我，我当然不会把张子藤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纪凤，只是婉转地劝纪凤要往前看，前边还有比张子藤更优秀的男人在等着她。我的话换来的是纪凤的号啕大哭。或许是把我当作了张子藤，纪凤头伏在我的肩上，对我是又撕又咬。别人知道是这种情况，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好当作什么也没看见，和我们擦肩而过。我平白无故地替张子藤受了一顿罪，当时路上人还不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走又不是，留又不是，只好这么僵着身体承受。

编辑：魏立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