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①夜色如墨，星月无辉。在通往高速公路林东收费站的林东县高速公路引线上，一辆墨绿色的三菱越野车疾驰而过，两道车大灯光就像两把利剑劈开如墨的夜色，在这个初秋的深夜划破了夜的宁静。

    管理处收费科稽查队的王秀荣，坐在后排车座，正在闭目养神，前排是他手下的两名稽查队员。

    名字起得非常秀气的王秀荣，其实是一个只有二十五、六岁，五大三粗，脸色黑峻的纯爷们。虽然年轻，王秀荣在收费稽查这个岗位上已经有两年半的时间了。长期的稽查工作，磨炼了他老练、沉稳的性格，稽查经验在管理处可以说无人能比。也正因为如此，收费员们对王秀荣十分惧怕。此刻，坐在后座的王秀荣，外表看似乎正在假寐，脑子里却在激烈地进行思考。收费科接到举报，说林东收费站个别收费员勾结大货车司机，收受司机金钱，不撕票放司机通行。王秀荣决定今夜到林东收费站破获此案，抓住私放货车的收费员。

    从高速公路收费站下道，等于是告诉收费站稽查队今夜在稽查，等于是提醒收费员们今夜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不能有任何违纪违法的行为让稽查队抓住，要是这样，今夜的稽查行动就肯定是失败。这可不是想象，过去就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稽查队一在某个收费站出现，其他收费站就会接到电话，告知稽查队在活动。这样以来，稽查往往归于失败，一无所获。所以，今天夜里王秀荣没有选择走高速公路，而是从管理处出发，走地方道迫近林东收费站，进行蹲守，一定要抓住违法的收费员。

    三菱越野车熄了车灯，停在距林东收费站100米的一块玉米田旁。王秀荣和两名队员下了车，选择了一个有利的位置，趴伏在田埂上，开始对林东收费站车道进行监视。王秀荣大致分了一下工，三个人两人两小时一班，从深夜十二点到早上六点分三班轮流值班，用高倍军用望远镜监视收费车道上收费员们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有违法违纪行为即刻叫醒其他人，冲上去抓现行。

    秋老虎白天发了一天威，烤得人们溽热难耐。到了夜晚十二点钟的时候，夜风掠过大地，带来丝丝凉意。被薰烤了一天的土地正在散吐出白天吸收的热量，王秀荣和两名队员趴伏在田野里，贴近地皮的地方热乎乎的舒服，背上和身上其他地方裸露的的皮肤被秋风掠过，凉爽而惬意。初秋的玉米，长得很快，但还没有长成青纱帐，刚刚没过人的膝盖。天上没有星星，只有秋虫陪伴在稽查队员身旁，发出长一声短一声清亮的吟唱。

    凌晨两点左右，周围村庄漆黑一片，人们早已沉入了梦乡。收费站收费棚区灯火通明，不时有驶来的车辆下道缴费，离开收费站远去。王秀荣和另一名队员值班。王秀荣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用中指关节顶住左太阳穴使劲按了按，驱除睡魔的侵袭。王秀荣重新把眼睛贴在高倍望远镜上，这时一辆蓝色东风挂车徐徐驶下匝道，进入收费二道。望远镜里，王秀荣看到收费员并没有收钱，而是和司机在说着什么。王秀荣一激灵，有情况。身边的稽查队员也发现了这个情况，用胳膊肘捅了捅王秀荣。王秀荣重新调了调望远镜的焦距，看得更清晰了，收费员确实在和司机说着什么。王秀荣一边观察一边叫醒另一名队员，让一名队员悄悄跑到收费亭，另一名队员开车去截蓝色东风挂车，自己则继续观察情况。

    王秀荣全神贯注。在望远镜中，司机缴了一沓钱给收费员，然后栏杆机抬杆，司机驾车离开车道。王秀荣看见收费员并没有撕票给司机。王秀荣确定看到的是真实情况，从地上一跃而起，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收费站。不到两分钟，王秀荣就奔到了收费亭。先派来的稽查队员已经进入收费亭，控制住了收费员。王秀荣在收费亭一搜，就在台上的栏杆机开关下边找到了五百块钱，面额一百的五张。

林东收费站副站长黑着脸，站在收费员和王秀荣面前，听王秀荣问收费员这五百块钱是怎么回事。

收费员：“我也不知道这钱是怎么回事，平常谁会翻看栏杆机开关啊。”

    王秀荣：“上岗期间，除了票款箱里，收费亭中包括收费员身上其他地方不允许有钱存在，这个规定你不知道？”

    收费员：“这个规定我知道。但那个钱真的不是我的，我也不知道是谁把钱放在栏杆机开杆下边的。”

    副站长：“每班下岗交接前都要仔细检查一遍岗亭和身上，看是否有钱存在。你这上一班肯定是检查过的，钱肯定不是他们的。你说说这钱哪儿来的？”

    收费员低着头：“我真的不知道啊。”

    王秀荣：“那你说说刚过去的蓝色东风挂车怎么回事？”

    收费员眼里闪过一丝忧虑，仍然看着脚尖，非常肯定地说：“蓝色挂车？正常缴费后离开的啊。”

    王秀荣：“你给司机撕票了吗？”

    收费员迟疑了一下，说：“撕啦！从省界上的道，给了八百的票。”

    王秀荣看收费员紧咬牙关，就说：“你现在还有机会，我希望你说真话。”

    收费员没有迟疑，肯定地说：“我说的就是实话。”

    副站长看着收费员，苦笑了一下，没说话。

    稽查队员带着蓝色东风挂车开到了收费广场，停靠到一边。拽着司机进了收费站。

    王秀荣看着司机，指着收费员问：“刚才你是从他哪儿下的道？”

    司机：“对。”

    “交了多少钱？”

   “八百。”

   “把八百的通行费票给我看看！”

    司机当然拿不出，就说：“扔了。”

    王秀荣紧追不舍，问：“扔在哪儿了？”

    司机：“一出收费站就给扔了。”

    稽查队员：“瞎说，我们在收费广场截住的你，还没出站呢。”

    司机低头不语。

    王秀荣：“你带我们去找找票，我们想看看。”

    司机不挪窝，看着收费员。收费员的脸发白，鼻尖上淌下汗水。

    收费员苦着脸，承认说：“我收了司机五百块钱，没给撕票。”

    王秀荣看着副站长，一连痛惜的表情，说：“先停了收费员的工作吧？”

    副站长点了点头，没说话。

    从高速公路开通以来的三年时间里，收费稽查的运作手段一直像这样处于靠人员现场监视的原始阶段。管理处收费科稽查队有三名同志，人数少，决定了他们不可能每时每刻把所有的收费站都像筛子一样过滤一遍。尽管也查获了不少案件，稽查队这两年所起的作用，主要是威慑。收费员们不知道什么时候稽查队就到了收费站，隐藏在收费亭一边暗察收费员们的一举一动，随时在收费员们出现违纪或贪污票款的时候冲出来，当场抓个现行。然而，就像织结的渔网一样，百密一疏，仍然有贪污的收费员漏网，他们一夜间多的能留下五、六千块钱，少的也能弄个千、八百块钱，给管理处通行费征收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

    收费稽查手段亟需更新，稽查模式需要改变，依靠人工现场稽查这种效率低下的手段越来越不能适应形势的发展。

    稽查手段的改变，带来的后果之一，就是张子藤离开省界主线收费站，彻底离开收费岗位，而且还是作为主线收费站我们四个收费班长中最先离开收费岗位的一个。

编辑：魏立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