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立涛 字数:1798
一
①公元一九九一年的八月二十一日,哦,确切地说是那一天的上午九点二十分,我正在家乡小学校三年级二班的语文课堂上作代课老师,给我的学生们讲课,学校教务处的李老师急匆匆地推开了教室门,急促地给我说:“高老师,你的紧急电话,在教务处。”我心说我正在上课,是谁给我打来的电话?我有心继续上课,管他什么紧急电话,又怕当真有事么急事别给耽搁了。我让学生们自己先读课文,急忙忙去了教务处接电话。在我一点思想也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这个电话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我的人生大跨度地转了一个弯,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我的三舅在电话里说,高素,高速公路正在招人,你有没有兴趣去试一试?那个年代高速公路还是一个新生事物,远没有现在这么普遍,这么发达。高速公路的待遇也远不是我这个代课老师能够相比的。要能进高速公路,我当然是百万分,千万分的原意。不过,当着李老师的面,我又不能说什么,就在电话的这头有点含糊其辞。三舅显得很着急,给我说:“高素,你小子别抓不住机会啊。这事不能拖,得紧着点,啊?”
我心里紧张起来,脑子以每秒三千转的速度转动着,紧接着三舅的话茬回应三舅:“三舅,我就抓紧办,中无下课一准给你个准信。”
这天的上午特别的难熬。去?还是不去?我的脑袋里乱成了一锅粥。做了一年的代课老师,我当然对我手底下的这六十五个孩子特别有感情。然而,现实的问题是,这代课老师身份何时能够转正,我心里一点也没有谱。连着多年校区没有办过代课老师的转正了,在我的前边,向刘老师、何老师、郑老师几个,干了快十五年代课老师了,连一点转正的希望也没有。都说代课老师吃的是草,挤出的是牛奶。我看不是,应该说代课老师们吃的是土,挤出的是鲜血。他们是在用鲜血浇灌国家的未来之花。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我心里的天平开始出现偏沉。
压下脑袋里的浆糊,我勉强给学生们上完了上午的课。中午匆忙扒拉了一口饭,跑到学校外边镇邮局给三舅挂了个电话,除了表示我对三舅的感激涕零之外,就是给三舅说我同意去高速公路。
②九月中旬管理处公布了录取名单,我高素的名字赫然在列,排在前三名,我为此很是得意了一阵子。这考试没难倒我,我却在军训中载了跟头。
高速公路是半军事化管理,每个收费员进高速公路上岗以前都得进行严格的军事化训练。高中时代的头一年我们也进行过军事化训练,想着这次也不过如此,就没往心里去。没想到这思想的放松,给以后通过军训造成了相当的困难,这是后话,这里先放下不说。
我们这批收费员有120人,正好编成一个连。我们老家那一片在这批人中来了三个半,我高素、张子藤、何强,还有一个半人宋书清。为什么说宋书清是半个人呢?宋书清是四川达县人,到我们老家落户不过刚半年,就被招来了高速公路,所以说宋书清在我们老家哪个方面来说只能算半个人。从根本上说,我们这来自老家的三个半人原先并不认识,要不是军训的时候恰巧分在一个班里,后来又在一个单位上班,也许我们这三个半人将在茫茫的人生之路上很难有交集。即使或然相遇,也是陌人擦肩而过,不会一生搅在一个锅里,人事、婚姻、社会关系变得那么复杂。这也是后话了。
话说我们这批120个收费员集聚在高速公路筹建处,领到了从内到外,从头到脚包括大檐帽、制服、皮鞋、武装带的一身行头,黑压压挤满了筹建处的院子。对于大檐帽上耀眼的国徽,制服上金灿灿的领花、肩章、铜纽扣,脚上铮亮的皮鞋,腰上笔挺的武装带,每个收费员都看上去威风凛凛,跟先前的精神风貌截然不同,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甚至对某些来自偏远地区的收费员来说,皮鞋先前只是个听说过,做梦也没见过的东西。
穿上制服,每个人的心态自然不会一样。就拿我来说,当了一年代课老师,工资加起来也只有800块,要置办这样一身行头,恐怕也是连想也不敢想。
三辆汽车拉开二十米距离,成纵队拉着我们一溜烟地离开了筹建处大院。汽车驶过市中心,车里的人们猜测着将要到的训练场是个什么样子。汽车开离了城市,离喧闹的城市越来越远,把高楼耸立的城市远远甩在了身后。
车窗外蓝天飞逝,白云疾跑。城郊的林荫道上两旁的白杨枝叶间知了不停的鸣唱。车里都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人,正值青春年少,热血奋扬,又恰逢走进军营前的兴奋时刻,就有那好事者把悠扬的歌声飘满了流动的车厢里。
不过,我没有参与这场欢乐颂。我的曾经当过代课老师的经历告诉我,精神昂扬固然重要,保持头脑冷静也不可少。我自矜的看着满车的笑语,眼睛一瞥间,看见带队的劳人科王丹正闭目养神,嘴角闪现出一丝怜悯的冷笑。
编辑:魏立涛